【朱一龙】【沈巍罗浮生】【迟瑞夜尊】愿化流水绕高山13
大战结束了。
日军主力被全歼,我们大获全胜。
可是,谁还记得这座永远沉睡的海城,和永远沉睡的勇士们?
对于战争,个人的生与死,是太过渺小的事了,可是对于他们的亲人,爱人,这就是他们的全世界。
一个人死了,另一个人的世界就崩塌了。
往日气派辉煌的少帅府,只剩了残垣断壁,迟瑞站在院中,一身缟素。
他弯下腰,将那些毁得面目全非的物什,一件一件从废墟中扒出来,他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,可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,仿佛一潭死水。
……
“诶,迟瑞,你看这个梨花木屏风好不好看?我听他们说你喜欢梨花木,这可是我亲手设计的的!给你当聘礼!”
“迟瑞,快来帮我一把,这红木太沉了!这可是我最上乘的红木,我好不容易才从孙老板那里骗……呸,买来的!”
“上次那个西洋画师画得还真不赖,我这就把咱俩这画像挂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,让所有人都知道,咱俩感情有多好!”
……
每一件物什,每一朵花草,每一处留下他们足迹的地方,都承载着他们活生生的,沉甸甸的感情。
迟瑞机械地扒着废墟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,大滴大滴地砸落,灭了四起的尘埃。
他在院中,为他的面面设了一座简单的灵堂,办了一个,极为简陋的葬礼。
毕竟,他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,连哭,都不知道该向何方哭诉。
他的魂魄流落在苍茫天地间,想唤,都不知该去何处寻找。
他们,连一个告别,都没有来得及好好说。
“面面,你走的这样着急,下一世,我该去哪里找你啊?”
“你那么贪玩,肯定是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,乐不思蜀了,等你玩够了,可别忘了回金城找我。”迟瑞嗤嗤地笑起来,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,他却边笑边说,那样宠溺,“别玩太久,我……会想你的。”
他从来不会说这么矫情的话,但面面却很喜欢说,面面喜欢搂着他的脖子,撒娇卖萌,要个抱抱讨个亲亲。
迟瑞伸出了双手,像是要抱住面前的少年,却扑了个空。
他扯了扯嘴角,像是在嘲讽自己。
“算了,你还是带着你的勇士们,去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吧,继续当你的少帅,没事儿就跟城里的人打打麻将赛赛马,只不过,得要再等些时候,我才能去陪你。”
他的面面,一定是去了没有战乱,没有鲜血的世外桃源,去过世界上最好的生活了。
他的面面那么善良,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生活。
迟瑞立在院中,手中掐着一把黄纸,他想点些纸钱,可颤抖的手却无论如何也划不亮那根火柴。
火柴被折断了,纸被揉皱了,迟瑞颓然失去了力气,像个委屈极了的孩子。
原来连这般简陋的祭奠,他都给不了他。
像是有把尖锐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心脏,有人握着这把匕首,来回搅动,流出的血,统统化成了汹涌而出的眼泪。
迟瑞狠狠咬住了胳膊,哭声被堵在喉咙里,变成了动物般悲哀的低鸣,也许是他自己也害怕听见自己的哭声,那般绝望和凄惨的哭声。
他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,缓缓倒了下去。
身体倒在地上的那一刻,仿佛那把匕首将他的心生生挖了出来,他再也忍不住,撕心裂肺,痛哭失声。
面面,如果你的魂魄听得见,不要再漂泊了,回到我身边来吧。
起码,让我同你说一句告别。
说一句,来生再见。
应向八方哭你,逼岁月回头
再饮杯浊酒,混杂热泪滚入喉
将来路走马过
直到初见,再少年时
春日惊鸿一回眸
有人走到迟瑞身边,悄无声息地鞠了一躬。
迟瑞没有理会,过了许久,待他再也哭不出声,流不出眼泪时,才看向身边的罗浮生。
罗浮生跪下身,将近乎瘫软的迟瑞扶起来,他的丧服被汗浸湿,身体却是彻骨的冰冷。
“你知道,面面见到沈巍时,有多开心吗?”迟瑞双目空洞,像是灵魂被从眼睛中抽走了一般,喃喃着,“他说,找到了哥哥,他就有亲人了,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。这世界上,多了一个他爱的人,也多了一个爱他的人。”
“上次同你们分开后,他几乎每天都在想念哥哥,有时候做梦会突然抱住我,说‘哥哥,不要再丢下面面了’……”
迟瑞仿佛又看见了他的少年,每天抬着骄傲的小下巴,笑嘻嘻地做他的白日梦:“等将来胜利了,我们四个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一起生活!哥哥负责做饭,你负责刷碗,面面和嫂嫂就负责吃!完了还能凑一圈麻将~”
在这肮脏血腥的世界里,他却仍然天真善良得如同稚子,永远抱着对明天最美好的憧憬。
罗浮生也哽咽得说不出话,便安静地听迟瑞说着。
他想起了沈巍,他同迟瑞是一样的,莫说守国守家。他们连最心爱的人都守不住。
迟瑞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,转头看向罗浮生,那双眼睛,空洞无神,仿佛连悲伤都在方才同眼泪一起流进了,剩下的,只有刻骨的恨意。
对山鬼的恨意。
“浮生,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。”
罗浮生似乎可以猜到了。
“我要山鬼的命。”每一个字,都仿佛用刀刻出来那般尖利。
迟瑞眼前又浮现了那个血腥的雨夜,他亲眼看见,沈巍毫不犹豫地,一枪直穿夜尊的眉心。
他的面面,那时一定是很难过的吧。
沈巍,你怎么忍心啊。
沈巍,等我杀了你,就可以去陪面面了。
罗浮生沉默了片刻,道:“迟瑞,我帮你,要了山鬼的命。”
十五年前,民国十六年,北伐后期,汪兆铭发动七一五政变,大肆屠杀共产党人,导致国共合作破裂,北伐失败。
罗浮生的父亲,本来是党内要员,因被人出卖而死在反动派的枪口下。
那时,罗浮生只有十一岁,他亲眼看见父亲身中数枪,倒在血泊之中,这个场景成了十五年来,他夜夜惊醒的噩梦。
而出卖他父亲的人,正是现在的山鬼。
那时山鬼也是个孩童,聪明伶俐,罗勤耕将他收为义子,带在身边,悉心教导。由于罗勤耕公务繁忙,不常回家,所以罗浮生并未见过那个孩子。
谁成想,那孩子小小年纪,竟已成了细作,他出卖了罗勤耕,大批党员被捕牺牲,而山鬼也得到了汪兆铭的赏识重用,最终成了新政府最传奇的特工。
他的仕途,是沾着父亲的鲜血,踩着无数革命党人的身体,走上去的。
所以当年,罗浮生愿意接受这个接近山鬼的任务,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私心。
早晚有一天,他要手刃了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。
“迟瑞,山鬼被调离龙城了,昨天下的命令,很紧急。”罗浮生神情严肃,“而且,他似乎怀疑我了,他要去上海新政府总部就任,并不打算带着我。”
“这么多年来,我们一直试图接近山鬼,周先生说,只有我成功了,所以山鬼一旦离开龙城,就职上海,我们就再难找到机会接近他了,他会彻彻底底逃离我们的掌控。”罗浮生的声音渐渐冷下来,“山鬼这样的人多活一天,就会多一批革命志士死去。”
“所以,上级给我的命令是,做掉他。”最后三个字,罗浮生咬得很重,像是把多年以来的恨意,都倾注了进去。
“你们有什么计划?”迟瑞问。
“说来也怪,山鬼这次没带人手,要独自动身,而且还要我给他买去上海的车票。”罗浮生的眉越蹙越紧,“也就是说,他将自己的行动路线,全部暴露给了我。”
迟瑞也觉得不对:“他这么做,就仿佛在为你的刺杀制造条件。”
罗浮生还不知道山鬼就是沈巍,迟瑞几次差点脱口而出,可他现在还不能说,罗浮生对沈巍情深义重,迟瑞不允许有任何破坏这次行动的隐患出现。
就算搭上命,他也要让山鬼一命换一命!
“迟瑞,这是我的任务,我同你讲的原因,是不想让你去做无畏的牺牲。”罗浮生看着迟瑞,目光真切,“后天下午三点,龙城到上海的客列,我们已经有部署了,我会替你,为夜尊报仇。”
龙城,客运专列。
罗浮生随着山鬼上了车,检查了装备,装好消音器的枪,匕首,炸药。
他清楚地知道山鬼在哪个包厢,这个包厢是他买票时特意选的,在列车最幽僻,人流最小的地方,进入包厢只有一个门,山鬼不知道他跟上了车,但当罗浮生走到包厢门口时,山鬼的声音却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。
“进来吧,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。”
罗浮生屏气凝神,握紧了手中的枪,推门而入。
山鬼站在窗边,黑衣黑帽,背对着罗浮生:“你是来杀我的吧。”
罗浮生没有说话,手中的枪对准了山鬼。
“我既然敢让你为我买车票,敢独自乘坐客列,罗浮生,你这么聪明,应该意识到了,我就是在等你。”山鬼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不太一样,是一种罗浮生没听过的声音,但却隐隐约约地给了他几分的熟悉感,“二号车厢,三排靠窗那个看报纸的,六号车厢的乘务员,正在打扫九号车厢的清洁工,都是你们的人吧。”
“我知道,你们的人还不止这些,不过就凭你们,也想杀我?”山鬼沙哑地笑起来,“收起你的枪吧,罗浮生,我教你的刺杀方式你都忘了吗?”
话音方落,山鬼猛地回身,只在一刹那,就击落了罗浮生手中的枪。
罗浮生立刻抽出匕首,电光火石,两人出手迅速精准,皆是杀招,每一击都足以置对方于死地。
他们动作极快,却悄无声息,甚至连只水杯都没有碰落,生死较量,却没有惊动列车上的任何人。
这是罗浮生同山鬼的第一次正面较量,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,他们必定是个你死我活的结局。
“罗浮生,你还想跟我动手,你怕是忘了,你的本事,有多少是我教的!”只是一个恍神的瞬间,山鬼一把擒住了罗浮生的匕首,反手抵在了罗浮生喉间,“还是你想凭着在洪帮打打杀杀的三脚猫功夫,来刺杀我?”
罗浮生双目赤红,如同愤怒的野兽,死死瞪着山鬼。
山鬼的力量几乎是压倒性的,任罗浮生如何反抗,都动弹不得。
他们挨得很近,透过面具,罗浮生看到了那双眼睛,熟悉又陌生。
“反正我也打不过你,临死之前,我想看看你的脸。”罗浮生深吸了一口气,道。
山鬼明显有半分的呆怔,就在这时,包厢门被破开,一颗子弹直直地射向山鬼,山鬼敏捷地闪身,子弹擦过了他的右耳,罗浮生趁机出手,山鬼挨了一击,回身出枪,直击迟瑞。
混乱的打斗中,山鬼以一敌二,虽说占不到上风,迟瑞和罗浮生想要悄无声息地刺杀他,也是绝不可能的。
这列火车是客列,不能伤及到无辜,也不能将失态闹大,所以罗浮生的人没有接到罗浮生的命令,不敢轻举妄动。
山鬼的确高深莫测,迟瑞中了一刀,重重摔在地上,罗浮生眼疾手快,撕下了山鬼的面具。
面具摔落在地的那一刻,罗浮生举枪对准了山鬼。
而后,他看见了那张他日思夜想,铭心刻骨的脸。
犹如晴天霹雳,罗浮生只觉得耳边一片轰鸣,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在耳边,炸开在脑中,也炸开在了心里。
将他的心,炸得鲜血淋漓。
“怎么……会是你……”
沈巍抬眼瞧了瞧他,眼神轻蔑,满是嘲讽。
“是你……杀了我父亲?”罗浮生的声音抖到听不清词句。
“是。”
“也是你……假扮沈巍……欺骗我?”
“……是。”沈巍冷厉的眸子有瞬间的颤动,却仍毫不犹豫地回答。
罗浮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,几乎是瞬间失魂落魄,他红着眼睛,额角青筋痛苦地暴露着。
“罗浮生!开枪啊!”迟瑞捂着伤口,朝他大喊。
沈巍笑了笑,唇角微微弯起,温柔又雅致,声音也温润动听:“你们两个现在离开,我便既往不咎;如果我到不了上海,那这列火车上所有的乘客,都会为我陪葬。”
罗浮生闭上眼睛,流不出来的眼泪统统被赶回了心里,化成了血。
“你把沈巍还给我!”嗓音嘶哑,宛如泣血。
砰!
一枚子弹破空而去,直直地穿透了沈巍的心口。
沈巍没有躲,生生挨了这一枪。
罗浮生枪法非常好,除非重伤,否则绝不会打偏。
可这枚子弹,只差一点,就可以穿透沈巍的心脏了。
“罗浮生,这一枪,就算我还你了,我们两清了。”沈巍勾了勾唇角,轻描淡写道。
这里最好的逃生出口就是车窗,列车进入弯道时会减速,罗浮生的预定计划也是从车窗撤离。
迟瑞突然铆足了力气,径直扑向沈巍,他知道沈巍要从车窗逃离,他不可能让他逃离,他这次来,必须要沈巍的命!
车窗被两人撞破,只在眨眼之间,两人便活生生地从罗浮生的眼前消失了。
列车还处在高速运行状态,此时跳车,几乎是尸骨无存。
罗浮生马上叫停了列车,匆忙带人下了车,他们在列车沿途寻找了好久,一直找到太阳落山,明月高悬。
活不见人死不见尸,山鬼,也许死了,也许没有。
罗浮生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,多么明朗的月色啊,曾经,有个人陪他一起躺在天台上,看着星星,说着对未来最美好的向往。
但是这个人,早在那一天,便死在了山鬼的手里。
他的沈巍,永远活在他心里,也永远死在了他心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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